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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李亮
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朝霞:浓到极致,艳到极致,整个东方半个天,一齐熊熊地燃烧起来,比出炉的钢水还要红,还要亮,红得彻天彻地,红得惊心动魄。
大地上,无论高山、河流、村庄、道路、草木、庄稼,全都沐浴在这样浩瀚的光辉里。
那山,便像一坨偌大的赤金,赤红赤红,顶天立地地屹立着,屹立成一座金色火山。
那河,掀起的所有波浪,都像是朝霞泼下的赤色光波,红中透亮,亮中透红,好像流了一河闪闪发亮的红光。
那村庄,灰灰的瓦,白白的墙,黑黑的大门,一瞬间也全变了色,白墙变得亮红,灰瓦变得紫红,黑门变成棕红。
公路上,奔跑着各种车辆,路面是红的,车辆是红的,红的地上跑着红的“移动物”。
丛林更成了火的海洋,从树梢,到树干、树根,从树枝,到树叶,无处不飞着红,挂着红,涂着红,有的地方深红,有的地方浅红,有的地方浓红或淡红,还有些明明暗暗不同的红,连枝杈上的一只大鸟窝,也变成一只红色“柴垛”了,垛隙间也充塞了红。
庄稼地里,更是处处闪着红的光芒,玉米叶子又宽又长,像红色的带子;豆子叶团团圆圆的,呈出红色巴掌;萝卜叶原是羽毛形的,也一齐变成了红色羽毛,像一簇簇红色孔雀翎。
村街口,被关了一夜的羊群出栏了,犄角上,脊背上,尾巴上,全撒上红的粉屑。好像这红色东西绊了它们的脚,呛了它们的喉咙,掩了它们的眼睛,显出一副不适应的样子,打着响鼻,踹着四蹄,走出与平时不同的样子。
公鸡跳上了红色墙头,被朝霞一映,羽毛越显得丰满、蓬松、油亮,好像真要变成一只金凤凰。那平时十分光洁的脖颈,此刻越放出奇光异彩,高高地啼了一声,那红光,好像也随着它的高歌而四处飞溅。它的影子映在红色的墙上,影子变成了紫红色。
谁家的窗前,种了一架葡萄,每一片葡萄叶,都像一面光滑的小镜子,绿面上闪跳着红光。一嘟噜噜的葡萄,更像一组组的小型吊灯,被朝霞映成一挂玲珑小巧的工艺灯,亮中透红,红中透亮。
一只蝈蝈,喝足了露水,从叶子下钻出来了,踩上叶面。这小东西,原是穿了一身翠绿色服装的,现在,却换了一身透明的红装,爬到紫红色的藤萝上。而后,它伸开透明的、纤细的、带齿的腿脚,扬扬触须,抖抖精神,开始唱起一支新歌,好像它的歌声也变成了透亮的红色。
村前的小溪,从红光中流过。它虽载不起小船,却能浮起鹅鸭。朝霞下的小溪,成了一条赤水河,水下的白沙,也反射着赤光。水面上的鹅鸭,好像游浮在红色液体里。白色的鹅,变成了红色的鹅;麻色的鸭,变成了赭色的鸭。它们有时把脑袋扎进赤色的水里,水面上就击溅起一朵朵红色的浪花,像是燃烧起一束束透明的火焰。
小溪边,落了一群麻雀。每一只麻雀都像一朵红花。“红花”们在草地上觅食着,正为这红光而惊憷着,天空,忽然投下来一颗炸弹, 地面上立刻弹射起许多“弹片”。——不,天空落下的不是炸弹,而是一只鹞鹰。地上更没有飞起爆炸物,而是一只只急顾奔命的麻雀们。
胡同口又跑出一只狗,彤红彤红;又一只,紫红紫红;墙头上跳过一只猫,一只带着斑条的红猫。啊,那红色的狗,原是白色的,洁白洁白;那紫红的狗,原是黑色的,黢黑黢黑;那带着黑斑条的猫,原是一只有斑条的大黄猫。因受了朝霞的渲染,全都改变了本色。
不久,朝霞的最下方,连接大海、高山或地平线处,猛地跳出一只偌大的大火球,它大过车轮,大过磨盘,耀着极强极强的光,射向每一个地方,射向每一寸土地,刺得每个人都不敢把目光对准它。
那便是新一天的新太阳!
于是,漫天的朝霞瞬间收敛,弥天的大幕顷刻消失,红的天空,眨眼间变得瓦蓝瓦蓝,极亮极亮。
再看地上万物,一切的一切,全都现出常态。只是变得更加妩媚、清奇,好看,就像那面弥天盖地的红色大幕终被拉开,开始了崭新一天的崭新故事。